一粒菠萝包

【双y|YTxYan】初夏冷雨

杨逸滔 X 吕霭宁


时间线是两人尚未挑明心意的暧昧期,杨逸滔视角;

让我们来观察一下,吕霭宁请假的这一日里,我们的yytt是如何的坐立不安;

ooc是我的哦






在杨逸滔的记忆里,他没有批过下属吕霭宁递上来的假纸,她不光不请假,遇上圣诞,情人节或者农历新年,如果有人需要代班,她还会很乐意在医院度过这些重要节日。

这个所谓的半个徒弟,连工作狂本质都这样像他。


而偏偏是这个从不请假的人却在这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工作日请假了。

早起洗漱完打开手机,看到她发来的简讯,寥寥数语,说需要请一天假,手续等她回医院后补上。

披上外套,锁门,等电梯,下楼,上车,系安全带,每一天他都活的像一个分秒不差的时钟,但这天他没有如往常一般启动车辆,他坐在车里伸手拿过手机回看了一遍她的短信。

吕霭宁对于他来说,应当是透明的,她从实习后就跟着他,他看着她成长,在执业道路上很多个重要时点他都在她身边,她对于他没有秘密。但这个请假实在来的莫名,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应当关心一下是身体出了状况还是家里有事,杨逸滔向来界限分明,他不给自己越界的一丝丝可能,冗长的腹稿打了快十分钟,最后发出的简讯却只有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OK”。

在吕霭宁看来,符合他一贯惜字如金的个性。


是他无数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的其中一个。

天气显得有些阴沉,云层厚厚地堆积在城市上空没有散开的迹象像是在等待一场终究要落下的雨。

工作的间隙他屡次按亮手机,没有她的来电或者简讯。

中午在canteen见到程洛雯在排队买饭,他安慰自己关心一个下属也并不显得奇怪,或许Patrick日后不明来由的休假他也会关心呢。但也只是念头一转而已,程洛雯看到他跟他打了个招呼,他略略点了点头就端着饭走了,在外人面前收敛自己并不算一件太难的事。


傍晚时候下起了雨,是那种暧昧不明的小雨,撑伞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不撑伞又会被无处不在的细密雨粉沾湿,从他办公室的落地窗望出去,明成北的几幢大楼都漂浮在雨雾之中,海市蜃楼一般,城市锐利的天际线因此变得迷离而温默。

她说她喜欢雨天的,他记得某个雨天午后,他们完成一个复杂的手术后一起站在咖啡机边买咖啡,她曾真诚地赞美过雨天,她说那些冷雨降临的日子里她都会很想喝上一杯热拿铁。



Patrick敲门打断他看雨的心情,“YT,12号床病人明天要做动脉瘤手术,她说她不愿意动手术,刚刚把生理盐水的针拔了”

“12号床?谁的病人?”杨逸滔明知故问。

“阿yan的病人”

他的视线从Patrick身上移开,又看向窗外的雨。

“你跟病人聊过吗?”

“她不愿意跟我说话,她说要见主刀医生,但是今天yan不在所以我想可不可以请你……”

“打电话给yan”他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轻声说道。雨水执着地叩击着玻璃窗,雨雾蒸腾恍若一个潮湿梦境,他心里却在偷偷放晴。



想见她,想听到她的声音,想用送她回家给这兵荒马乱的一天画下句点。他感觉疲惫,决定对自己诚实,当想见她的情绪占了上风之后,理智就再也没有办法占主导地位。

克制是他引以为傲的美德,所以当内心出现“想念”这个字眼的时候,他知道早已无法抽身。

就算他不敢处理,也无法直视的自己的感情,被压抑的向往反而越加蓬勃。

Patrick以为自己听错了,杨逸滔对吕霭宁的偏爱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而眼前,他却要她在这样的一个雨夜赶回医院。

他有些惊愕,到头来还是不够了解老板。

杨逸滔撇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你早就够钟下班了,我来打电话,交给我,你收工”

Patrick受宠若惊于杨逸滔的仁慈,但又觉得自己老板今天的气场怪怪的,想到没心没肺的阿yan,他拿起手机发了一个讯息给她。


“黑面神今天格外黑口黑面”

吕霭宁洗完澡躺在沙发上收到Patrick莫名其妙短信的时候,杨逸滔正按下通话键。


电话没有响过两声她已经接起“YT?”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线,心里所有的情感一下子都奔涌起来,流向她的方向。

是温吞的水流经他的心上,他又感到心虚,直到听到她的声音他才开始踌躇,在这样一个细雨飘飞的夜晚把正在休假的她喊来医院是否私心过重。

幸而她已经说下去“病人有事?”

那么晚打电话给她,吕霭宁有些无奈地只能想到这个理由,毕竟他们之间的相处永远都打着一些冠冕堂皇的官方借口。

“对”他顺着她的话语说下去,吕霭宁没有半秒钟的犹豫。


昨晚大学时候的导师途径香港转机,他们在香港的几个同学约起吃饭,喝了大半晚到家已是凌晨,她尚算清醒,只不过与旧年同窗聊起过去与现状,她惊觉岁月堆积原来这么多年已经倏忽过去,她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倦。

事业上,她在AC这个位置上已经很久了,偶尔还会犯一些错误,她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能力是否足够,又或者说如果自己不是吕仲学的女儿,她能否得到眼下的一切。

感情上,她喜欢着自己的上司,一个神坛上的人,喜欢了这么多年始终挣脱不开却又无法再走近一步。

像跳了一场圆舞曲,长而劳累,却不苦涩。

与上个世界的自己已经太远,而未来,他的身影,她又有太长的距离要去追寻,带着一些意兴阑珊和赌气的情绪,又因为宿醉的头痛,她不想自己狼狈的样子被杨逸滔看到,所以请了一天假,她设想过他会如何回应,会不会打来电话,会不会问她原因,可他没有。


他在医院门口踱步,还是那样绵绵的雨,那种等待的心情令他仿佛也坠落如半空烟雨,再然后从中溢出一个完整的自己,淌过有她身影的暗河,再被一种悬而未决的急迫带回地球。

内心却是笃定的,她从未对他食言。

计程车的车灯在夜色中劈开一道光线,她从雨雾中出现跳下车向他跑来“YT”,甚至没有打伞。

他仓促而狼狈的心绪被她一一拾起,他不得不承认他从不曾刻意对抗这吸引。

他终于露出当天第一个笑容,拨开雨雾去迎她,“sorry,那么晚把你叫来”带着歉意,语调却是昂扬而轻快的,这一日像是隔了三年五载跋山涉水地相见,纵然头顶有千千万星,终不敌她眉眼间的灼灼目光。

她没有化妆,素面朝天,但仍有香气,像是森林中刚刚被剥开的某种清新果实,裹着天地间浸染的雨气,混杂着一点微醺的酒气,是极淡极淡的酒气,但瞬间被杨逸滔敏锐的捕捉。

因为应酬太多他不喜人身上的酒味,可是她身上的酒气原来也带着甜。

他一路跟她说病人的情况陪着她到病房。


把她带到病房,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看到她俯下身握住病人的手。

她身上有这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这种温柔的力量,Patrick没有,他也没有,而此刻他竟想成为那个病人,他想要得到她俯身而来的温柔,在山高路远的人生里,令每一处日出日落都浪漫。

他等着她从病人病房出来送她回家,吕霭宁也没有拒绝,仿佛这是每天理所当然的功课。

他再度抱歉,因着他的私心“sorry阿yan,这么晚”

“第二次了,YT,我有责任来照顾好我的病人啊,别再说sorry了”


他的副驾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旁人,从来都是她。

“喝酒了?”车子驶上归家的路,送她回家他从未觉得疲惫甚至绕路也甘愿。

她避开他的视线“小小”

“所以今天请假?”他的语气并不严肃,吕霭宁却坐直了身体。

“昨晚大学时候的导师途径香港,和几个同学一起在外面吃饭,早上我酒还没有全醒,所以只能请假。”


陪昔日导师叙旧外加喝了一夜酒,破天荒地请假一天,杨逸滔了然,同为吕霭宁的导师,待遇差这么多,与人比较太幼稚他很早就不会为这类事浪费精力,但又压抑不住内心的酸涩,又闲闲添了一句“你和导师关系很好?”

“不算差咯,我记得念书时候,有一些周末他还会跟我们一起去露天剧场,也会买冰淇淋给我们,总之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professor”


“是吗”音节与音节间的距离被拉长,弱不可闻的一些阴阳怪气被转向灯的声音吞掉,她大概听不出来,杨逸滔认真盯着路面,扫视过左右后视镜,继续漫不经心的语气“所以你就喝的比较多?”

“都系小小啦”

“这样叫小小?”杨逸滔语气依旧克制而平淡,但吕霭宁后知后觉地想起了Patrick发来的短信,她仔细看向杨逸滔,发觉他脸色的确比平日里黑了一点,

她紧张地看了他一眼,“sorry YT,以后我尽量不临时请假,是不是给你的工作分配造成负担,我……”

“不用抱歉,不过凡事量力而行”

他潦草地说下去,道不清的情绪在心里翻腾,自己似乎也没有身份对此再发表任何看法。

又很幼稚地接上话题“他途径香港?走了没有?”

“好像是明天的飞机吧,怎么了?”

杨逸滔略过她的问题没有回答,心情却忽然好起来,看了身边的吕霭宁一眼,他不想端着上司的架子,又转换了话题“你念书时候一定拥有很精彩的大学生活?”

吕霭宁“很多功课啊,也不算特别精彩吧?但应该比你的大学时光丰富一点?”

笑意爬上他的眼角,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承认她的猜测。


送她到楼下,雨已经停了,她伸手正要打开车门,他不期然地开口“下次请假记得写上理由,不然要我怎么批?”

吕霭宁回过头看向他,他耸耸肩摊开了双手,原来他并不生气,在某些方面吕霭宁又是敏锐的。

“可是你都不问我”她松弛下来,是她自己察觉不到,而他又一贯享受的撒娇语气。

说不上是谁向谁投降,大概彼此都贪恋彼此的温和以对。


四目相视,他们又陷入那种长久暧昧的沉默,数不清是第几次了,都不愿开口打破这一刻,素颜的她像一个赤足精灵。

是占有欲,他对自己的每一种情绪都能抽丝剥茧追根溯源,这也是为什么他从来不会被情绪左右或者拖累的原因。只不过面对吕霭宁,他的逻辑思考总是显得有些迟钝,虽然答案来的缓慢,可分外清晰,像是退潮之后滩涂上突兀伫立的石块。

与她相处那条界限实在太难找了,杨逸滔时常困顿于该以何种方式靠近又不致于让她感到被冒犯。


夜很深了,长街寂静前后都没有人,只有路灯,他很想揽她入怀,像一只迷路的候鸟终于捕捉到光的缝隙,义无反顾地飞向人海中的温柔孤岛。

或许下一秒,就下一秒他会不由自主的伸出手。

“好啊,如果有下次,我会问你,好么?”

他的温柔语调被吕霭宁尽数接收,她点头眨了眨眼,人间便多一簇璀璨烟火。

他终于移开视线,她的眼神有一种将他剖析彻底的直接和坦荡,他赌不起。



该如何靠近她,该用什么来打动她,再深思熟虑的情话也显得浅显。

最后的语气也算不上浓烈,情潮涌动而内心酸涩,说出口的却也只是一句重复过无数次的“那明天见了吕医生”。

他望着她的背影没入大楼才开车离开。

一昼夜有二十四个小时,他们共度的,甚至不到十二分之一,可就是这样的匆忙一瞥也令他如沐春风,连车子起步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一些。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雨来,杨逸滔到家时候已经变成大雨滂沱,他透过家里的玻璃窗看向密致的雨雾猜想她大概已经入睡,因为她好像格外青睐清冷雨声伴她入眠。

而他始终记得是怎样一个看似平淡的开始,却不希望有一天需面对终点,他还想陪她多走一段,再走一段。

在黄昏最后一盏灯亮起的时候,他想成为年轻的吕霭宁来日方长的未完待续,想无限近似地靠近她的心,想与她零度天气看风景,想告诉她他内心潮水的堤坝如何决堤,如何汹涌如何澎拜,想告诉她,在这个初夏冷雨的天气,他全部的秘密心事。


【双Y秀翻全场 |0900】当四季尚在场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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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仲学住在华人很多的Box Hill,他们到达的时候吕仲学已经站在门口花园小径上等他们。

上机的时候香港正是冬天,接近十度的天气迎面吹来的风颇有寒意,下了飞机却是夏天,天空澄明如一汪碧玉,风暖的让人想马上吃下几支冰淇淋。

吕霭宁飞扑进daddy怀里,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女生放学归来,杨逸滔站在他们身后微笑望着他们父女,花园里种了很多种植物,散尾葵,袖珍椰子,还有紫色黄色的松果菊,都被打理得欣欣向荣,绿的葱茏,花也开的茂盛。


最初和吕霭宁的相识是漫山遍野极长的伏笔,彼时由吕仲学带着她到他的办公室报到,她站在他Daddy身边,有些紧张笑也笑的矜持,而如今世事圆满如一个首尾相接的环,是他牵着她的手来到吕仲学面前。

吕仲学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大概是站在自家花园里,神态更从容了一些,也比在医院自如一些。

他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又与她笑谈几句,终于面带微笑地向他看去。

吕霭宁怕两人尴尬想要过来拉杨逸滔,但是他已经抢先一步伸出手。

“Dr.Lui”是他们两公婆讨论了很久的称呼。

“YT,”他微微点了点头,望进杨逸滔的眼里,彼此的手握到一起“没理由我一句谢谢都没听到就把女儿嫁给你的”

是揶揄的语气,在此之前他们从来没有以这样的方式讲过话,两人眉目交接都懂彼此是真诚的。

吕霭宁已经牵起杨逸滔的手,一脸骄矜“Daddy啊我们不是来了吗”。女儿嫁作新妇,她脸上不见长途飞行的疲惫,看向杨逸滔的眼神里有吕仲学以往未曾见过的神采,如一放不灭的夏日花火。


吕仲学很早就知道女儿对杨逸滔有好感,但是他觉得仅仅也只是好感而已,他理解为是小女生对偶像的天然崇拜。

不单只他,医院里很多人都知道吕霭宁是杨逸滔的小粉丝,有人好奇地问起,吕仲学也只是一笑了之。

后来他知道自己女儿似乎对杨逸滔有些认真是因为同为医学世家的老友卢展业办退休宴,卢展业夫妇从小看吕霭宁长大,往常老友有约吕霭宁也总是很愿意前往,但是那次吕霭宁拒绝了他,理由是当晚有必须到场的手术。

是她的性格,吕仲学可以理解。

后来那天下午他临走的时候发现Admin的同事聚在一起吃蛋糕并且因为看到他神色有些慌张,他按下了电梯想了想又走回去,因为他搞不懂为什么她们吃下午茶还要避开他。

原来当天是杨逸滔生日,这个蛋糕是从神经外科分过来的,至于为什么唯独故意漏了他这个院长,唯一的理由,这个蛋糕是吕霭宁买的。

下属买蛋糕给上司过生日是过于普通的事,而这件事不普通的方在于吕霭宁用了一个非常拙劣的理由推掉了平日里她一定会出席的饭局,与此同时她还想要瞒他。

待他留了心眼开始观察之后,发现他们之间的互动远比自己想象的多。


但是他也并没有担心,因为感情的事情如果只有一个人单向付出必然不会成事,他了解的杨逸滔,离过一次婚,从未听说过有女伴,除了手术几乎全部的心思都花在推行医改方案以及和他搞对抗上面,怎么会有心思和自家女儿谈恋爱。

只是后来很多个夜里他站在客厅窗边,总是能看到死对头的车开到自家楼下送吕霭宁下班,他在外跟老友聚餐的时候也曾在餐厅看到过他们师徒二人竟然一起在海景餐厅吃晚饭,据他所知杨逸滔并不是一个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的人,所以后来女儿告诉他真相,总算不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虽然墨尔本的夏令时和香港只有三小时的时差,但是杨逸滔怀疑是因为自己上了年纪,换了地方没有办法睡的很沉,他从浅睡中醒来,睁眼就发现吕霭宁正在看自己,经常会有这样的时刻,是日积月累的默契。

这是南半球全然陌生的房间,连带四季也倒转,又因为吕霭宁在身边一切都变得亲近起来,窗帘并没有关的很严,月光轻薄的筛进满地清晖,还是和北半球共享的同一个月亮。

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话语中还带着沉沉的睡意,刚刚飘进彼此的耳朵就会消散的音量,“怎么还不睡啊,坐了这么久飞机不累吗”

“我觉得很奇妙,我真的喜欢了你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能维持在那样的状态”

“那时候你喜欢我,有多少分”杨逸滔手伸向她的腰际,又将她向自己的方向揽了揽,明明是双人床,但是他们依旧紧紧靠在一起。

“一百分”她笑起来,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情话。

“所以你睡不着是觉得?”

“是我觉得我曾经毫无指望的喜欢那么遥远的你,现如今和你从师徒成为夫妻,你陪我一起来看daddy,我觉得很满足”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应该早点陪你来的”

“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对你的感情就像穿了心的莲子,或许我可以一直珍藏,却不能指望它真的发芽”

他温柔的叹息落在她的头顶,又举起自己的右手将自己的掌心展示给她“你看我手上的生命线”

吕霭宁伸出食指沿着月光的纹路在他的掌心蜿蜒地滑下,她将信将疑道“YT,Yeung,信这些吗?”

“以前我不信,但是现如今,我觉得我的生命线是你的名字写成的,你看不到吗”

她有些意外,他有比别人更小的杏仁核,能说出这样的话吗。

“Yan,我答应你,以后每年都陪你过来住上一段时间好不好”,吕霭宁闭上眼,仰头用自己的鼻尖碰了他的,仿佛是两只小动物在表达亲昵。

这一生要爱多少人才够呢,她已见过银河,银河中悬浮着四千亿颗石头,却独爱这一颗星辰。



在墨尔本的行程是吕霭宁一手策划安排的,她童年很多假期都在这里度过。

曾经杨逸滔和吕仲学之间除了争锋相对并没有别的话题,但这次他们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在皇家植物园野餐徒步的时候,在沿着大洋路旅行的时候,彼此之间多了很多话题,吕仲学同他讲起明成北的前身,讲起吕霭宁的少女时代,讲起他近期研究钓鱼的心得,还会同他讨论起《柳叶刀》上最新的论文。


在Yarra River附近吃Bruch的时候,他们坐在室外,白色的阳伞替他们遮去过于炽热的烈日,吕霭宁穿着白色裙子脚上一双人字拖,神色自若喝着手边加冰的橙汁,带着一点不动神色的慵懒,吕仲学一边喝咖啡一边数落吕霭宁平时电话打的太少,杨逸滔正在吃盘子里的班尼克蛋,只不过这个蛋做的没有吕霭宁平时做的好吃,溏心不够软,底下的面包烤的又没有那么脆,而且有时候吕霭宁会用薯饼代替面包,味道更浓郁。

在这里岁月悠悠,一切都放慢了脚步,他可以毫无负担地与她一起浪费风起的时候,一起虚度短的沉默,长的无意义,他得以窥见了生活的另一种可能,在香港他们两公婆都太忙了。

“有没有考虑过生BB?”吕仲学突然发话,他本意并不是真的好奇或者催生,只是他有一些新仇旧恨要报,看到隔壁桌的小婴儿突然灵光一现抛出了这个问题。


回答他的却是吕霭宁爽朗的笑声“小YT,哇一定好鬼严肃,小黑面神哈哈”

她笑的很大声又发觉黑面神和daddy正望着自己,于是吐了吐舌头“sorry,我不是说……”

“我知道,你们背后都叫我黑面神。”

杨逸滔搞怪似得看了她一眼,又正色道“我尊重Yan的一切想法和决定,但是对于我而言,我更希望阿Yan能去实现自我探索和人生理想,生孩子不是人生必选项,而且,我有时候会觉得她本身就是一个孩子”

吕霭宁作怪的表情惹的杨逸滔和吕仲学笑起来。

“我也尊重你们自己的想法”吕仲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他的视线转向别处,他突然发觉他也拥有了寻常人家所拥有的一些灯火可亲的快乐。


也是那天夜里,吕仲学半夜起身听到楼下的响动,他们的房间都在二楼,知道是小夫妻在一楼但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这家里静了许久,他们来之前家里连时钟滴滴答答都清晰可闻,他有点留恋这悉悉索索的人声。

走到楼梯旁往下看了一眼,清亮月光照在开放式厨房里,杨逸滔正从冰箱里拿牛奶出来倒到杯子里,月光流在白色陶瓷杯上就像盒子里倒出的牛乳。

吕霭宁正在拼命摇晃他,“你快讲啊,后来呢,小护士在后楼梯看到了什么”


是吕霭宁半夜睡不着晃醒杨逸滔要他讲鬼故,他已经习惯她的无厘头,她越怕越爱听,越听越害怕,唯有临时编了一个关于明成北的鬼故,可是偏偏编到惊悚处编不下去了,只好出来倒牛奶给自己时间缓冲。

“喂喂,你再这样牛奶就要洒出来了”杨逸滔艰难地转了个身弓起背努力稳定住端着牛奶的手臂。

“哪有人讲鬼故讲到一半突然要喝牛奶的”

“哪有人半夜自己睡不着喊醒老公要听鬼故的?”

吕霭宁撇了一眼窗外,黑黝黝的植物在风中摇晃出奇形怪状的轮廓,她联想到故事的里的气氛有些不寒而栗。

“不如你喝快点啦我不想站在这里”

“那你先回房间”他悠闲地抿下一口牛奶,仿佛在品尝红酒。

“你明知道我不敢”,吕霭宁紧紧抓着杨逸滔的手臂不放,不知不觉提高了音量。

“嘘,小声点,别吵醒Daddy”他喝了一口牛奶又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是从杨逸滔口中说出的句子,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听来一字一句都天经地义的犹如从高处流向低处的溪水。

他才分明感到女婿竟真的是昔日直呼他大名的死对头杨逸滔,他思索了一会,微微一哂步回房间,他想起已经过世很多年的太太,百年之后自己与她重逢,总算可以交代。


他走进自己房间躺回床上,在一片漆黑中熟门熟路的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把棱角都被磨的浑圆的牛角梳,这是她在世时候的贴身小物。

他这一生谋算人心步步为营,可太太与女儿都是明净澄澈到一览无余的人,他在事业上一路没有后顾之忧地走了很远,到达了他年轻时未曾料想的高度,可是回过头,发觉一生人最快乐的时光不过是与太太牵着女儿送她上学的短短几年,他记得那时候他们问四五岁大的吕霭宁长大有什么志愿,她蹦蹦跳跳地回答说想和Daddy一样做一个医生,他只道是童言无忌。

做医生要背负的责任实在太重了,他只希望自己尽其所能让太太和女儿一生快乐无忧。

他原本担心杨逸滔和自己一样,将太多的精力放在事业上忽略了身边人,但旁观小夫妻的相处模式他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吕霭宁远比自己的母亲更有福气。

他欣慰女儿的圆满,也遗憾自己过去在感情生活中对太太的亏欠。


离开墨尔本的那天又是一个晴天,杨逸滔提前好几天就提出想再多住几天,他们可以去布里斯班和黄金海岸,吕霭宁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警告他还有大把的工作等着,不可能哪怕多停留一天。

吕仲学没有听到这段对话,听到也不会相信自己女儿可以说出这种话,会不知道应该评价她是虎父无犬女还是名师出高徒。


走的那日吕仲学坚持去送机。

托运完行李,他将一个小盒子拿出来递给吕霭宁,她在身旁两人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是一串白贝母项链,流淌在上面的温润光线像是凝结了时光的琥珀。

“是你妈妈生前买的,她很喜欢这条项链但是没有戴多久,你带回香港吧,算是你妈妈送给你的嫁妆”

他知道有些亏欠这一生都无法偿还,但是他自己的太太没有得到的东西他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得到。

“你们一结婚就来看daddy,是不是还没有和YT一起去看过你妈妈?回去之后你们两个找个时间一起去看看她?”

吕霭宁眼泛泪意,“我知道,daddy”她上前拥住吕仲学“你在这边也要好好主意身体,定期复诊。”

吕仲学的视线却落在杨逸滔的眼底,他从来同他说话都是没有表情的,但杨逸滔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一丝笑意,提起太太吕仲学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变得亲和,他又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女婿,点头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同他讲话“她会喜欢你的。”

走过大半人生岁月的吕仲学,他所有的遗憾和亏欠在那个句子里被杨逸滔洞若观火般地接收到,他拉紧身边人的手“我会照顾好阿Yan的。”


他们转身牵手走进离境处的时候,吕仲学一直站在外边没有走,他看着他们的身影被人群吞没又出现,他从自身的此岸看到女儿人生的彼岸,像在观看海里起伏的游鱼,最后他们夫妻拐入海关处再也看不到。

他看到人潮中,年轻时候的自己和太太并肩而行的模样,太远又太模糊,他只知道记忆里的她从未老去。

这一生,对于杨逸滔和吕霭宁来说或许太短,因为时间不够他们相拥;而对吕仲学来说或许又太长,因为故人音容在侧,永别要如何一秒一秒捱过。


【双Y秀翻全场 | 0300】当四季尚在场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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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墨尔本看吕仲学是他们在手术台上做的约定,真正面对的时候吕霭宁有些犹豫,倒是杨逸滔一直催她拿好假期买机票,他们最后定的航班是夜机,夜里零点二十二分从香港国际机场起飞。

吕霭宁开着车载着杨逸滔和行李到达机场的时候大厅里的灯已经全部亮起,像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盒子,机场的白天和黑夜区分的并不明显,日复一日上演的重逢和离别才是这里永恒的主题。


十年光阴,一颗种子可以发芽长成一株树的模样,岸边的贝壳可以被海水磨平棱角收藏千百次的深海回声,她也可以从一个懵懂的实习生成长成他最信任的副顾问医生,他知道她坐上主管医生也只是他何时从这个位子上退下来而已。


那日他去医院复诊,看着吕霭宁带着一众实习生以及住院医巡房,他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看她,她断症时候的果决,转身时被风带起的长发,走廊上高跟鞋发出的踢踏声,使他惊觉,原来当初因为在手术室几秒钟的犹豫被他果断请出手术室,查房时候因为答不出他的问题加班补课到深夜的吕霭宁已经如此独当一面。


夜航的班机,是穿越黑暗的白色飞行,像是生命馈赠给他们的一段全然不会被意外的电话铃声打扰的时光,舷窗外星沉河涌,月色长留,机舱的灯光被调暗,头等舱里其他人在吃过东西后陷入沉睡。而吕霭宁还在看部门的文书,阅读灯是唯一的光源,她就坐在光源里,戴着框架眼镜正拿着笔看资料,浅黄色灯光有一种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她穿着松软的毛衣,整个人都陷在针线编织的柔软里,她和他似乎转换了身份,如今是她承担了明成北神经外科一大半的手术量以及部分行政事务,她无时无刻都在加班,活成了另一个他。

她抬手翻页,钻戒在灯下发出深邃的冷光,他把手伸过去握住她的,她的视线并没有从文书上移开,眼角眉梢却带上笑意,杨逸滔看着她,她是如此赏心悦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回想多年前自己向吕霭宁告白的那一日,似乎已有这样的痕迹,她是两个人之间更沉着的那一个。


那日下午他们在医院花园分别,杨逸滔去做手术,那个手术甚至比预定时间早了不少时间完成,可是杨逸滔觉得自己似乎丧失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从手术室出来天已黑尽,早就过了吕霭宁收工的时间,但是他直觉她还在医院。

他无可抑制地想要见到她,无法控制那个时候就想要见到她的冲动,他甚至比白天去找她解释和张庭之间关系时候走的更快。

他第一次觉得医院的长廊是这样百转千回,他在电梯,在病房,在他和她的办公室,在餐厅都渴望下一秒与她转身会面,但她不在。

他走回自己办公室的路上,透过走廊的玻璃才看到水池边熟悉的身影,不经意的往外一瞥,从十楼的高度,医院花园灯光昏暗,她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点而已,但他知道是她。

仔细看去,三个女生聚在一起,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她和苏怡还有程洛雯,不过她的老友们都已经换好了衣服唯独她还穿着白大褂。

他可以想见吕霭宁是如何在老友换好衣服收工的时候抓住她们,而自己无疑是她们三个的话题中心,杨逸滔嘴角扬起微笑,他好奇,她们在用怎样的语气讨论他。

他改了主意,决定去吕霭宁的办公室等她。吕霭宁的办公室陈设很简单,不像他的堆满了文件和医改材料,她所有的东西都收拾的很整齐,桌面上摆着一颗光彩夺目的水晶圣诞树,小巧又精致,还有两只钢笔斜斜的插在笔筒里。

吕霭宁推门而入时杨逸滔正在仔细研究水晶圣诞树上面晶莹剔透的装饰。


她用了人生中前二十年的时间启程,再用余生抵达他,步履不停,像一束追光,而今他终于站在她面前。

他站起身,语气不似下午那般慌张,因为他知道答案“阿Yan我想问你,是否介意……?”

“我不介意”她带着巨大的笑意抢答,他睁大了眼睛,她终于有些害羞,望着自己的鼻尖,声音也减小“我不介意,做你女朋友。”


无论如何是要开车送她回家的。

等红灯的时候,杨逸滔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吻了一下, 她感觉到那种坠落,那种塌陷,那种细如冰裂的情感,如水也如墨,渐渐洇开。

她转头“那次萧国球出事,你在水池边安慰我,用白袍替我擦手,我就知道,这辈子我和别人都没有可能了”

交通灯由红转绿,车子起步的瞬间风灌满了一整个车厢,世界在明亮的光晕里倒退。

“其实我也一样”

心事和盘托出,他心里呼啸了半日的风终于平息下来,不声不响潜入了深林。


吕霭宁下车前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凑到杨逸滔面前,他们只隔了几厘米的距离,是欲吻的姿势,他闻到她身上隐约的香水味,下一秒他就要吻上她,她却只是笑“你知道吗,我曾经趁你睡觉的时候这样偷看过你。”

这样的出其不意。

“我知道”杨逸滔露出温默的笑容,又寻到她的手耐心地轻抚。

吕霭宁的讶异无法掩饰地浮现“你在睡觉怎么会知道?”

“或许你自己从来没有注意到,你的心跳很大声,大到我无法忽视”

“所以你当时在装睡?”

“也不全是,其实除了心跳,我还听得到”

“听得到什么?”

车里的灯光是暧昧的暖黄色,杨逸滔用眼神认真描摹女友的脸,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每一个眼神,她每一次递过来的咖啡,她假装不经意从他办公室门口经过的身影,他开车送她时候她转过头凝视他的侧脸,每一件事她都在大声说我喜欢你,他怎么会听不到。


吕霭宁看上去乐天又顺遂,似乎没有什么烦恼,但是杨逸滔知道她其实也有很多心事。三年前,他去霍普金斯交流的三个月,除了工作汇报,她每周还会给他发送一两封邮件,当交流频率被时差和邮件无限拉伸,他比旁人更小的杏仁核似乎能比平时更好地工作。

她跟他谈起医院的八卦,谈起香港多变的天气,谈起她爱听的维瓦尔第小提琴协奏曲,谈起中环荷里活道新开的那家咖啡馆敞亮的落地窗,是平淡到底的语气,仿佛只是在医院的走廊偶遇闲聊一下而已。

在失眠的夜里他总是会想起邮件里错落的字句,后来当他走在霍普金斯的校园里发现第一片变黄的树叶拿出手机想要告诉她巴尔的摩的秋天来临的那一刻,他突然顿悟,原来邮件里每一件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小事,所有言之未尽的留白,她想说的只是我想你而已。

可是她从未言明过,她变得这样小心翼翼,所以杨逸滔猜想,在过去岁月里,面对感情她大概也有很多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很多次说服自己保持距离的克制,很多次按亮屏幕想要发送一句问候思索再三却放弃的怅然,因为他也一样。

对吕霭宁,他有很多很多的遗憾和歉意。


“对不起阿yan,我迟了那么久”他吻上她的嘴角,最后一个字音因为双唇相触变得含糊不清,他曾经以为爱欲只束缚于某个器官,就像味觉束缚在口里,视觉束缚在眼中,但和吕霭宁在一起后,对爱人的渴望却萦绕如丝线,占据了他的全身,像一层皮肤,完全将他覆盖。她熟悉的心跳再一次敲击他的鼓膜,心湖沸腾,她是绝美的漩涡,带着他温柔地下坠,直到瑰丽宇宙的最深处。


他记得那晚吕霭宁回家之后给他打电话问他是否到家,他还开着车在路上兜圈,他开了很久很久的车,一边跟她讲电话,他希望这一天永远不会落幕,零点的钟声永远不会敲响,就像他希望他的爱人永远枝繁叶茂,永远生气勃勃一样,他要如何记得这爱与思念的一晚。

他们讲了很久的电话,就像其他的恋人一样,谈什么都觉得有趣,到后来他把车停在路边,和她一起隔着电话线同看天上的一轮圆月,一把星星均匀地在夜空中散开,她笑说圆月像曲奇,他望着月亮上深深浅浅的光影突然明白古往今来,诗人们为何要抱着近乎虔诚的崇拜与倾慕为月光加冕,大概每一对恋人都会有这样一个深楚到令人叹息的夜晚,被月光浸透。



“在想什么?”吕霭宁不知何时合上了资料夹,轻声在他耳边问道。她看久了资料有些疲惫,声线也有点低沉,但仍旧笑的温柔。

机舱里很静,他们只能互相耳语。

“我想起我们在一起的那天,我们讲了好久好久的电话,后来我送了你一块机械月相表,你问过我为什么送你,现在我想明白了,大概我很怀念那天晚上和你一起看月亮的时刻,一些,终于从你和我成为我们的时刻”

杨逸滔甚少会这么感性,吕霭宁挽上他的胳膊,头靠在他怀里,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是她用惯的香水味,令他想起绚烂到涂满整栋墙面的玫瑰。


“你会不会希望未来有一天定居墨尔本啊,毕竟你Daddy在那里,城市也很宜居”

“我没想过,为什么这么问”

“我觉得从医改方案到后来的全面开放药物名册方案,你陪我实现了我的很多愿望,你也应该有自己的愿望”

“我的愿望,就是一直和你一起进手术室咯,我每一个愿望都和你还有Neuro有关,你不会不知道吧”

纵然吕霭宁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爱意,可是每一次他听到她直白的表达心意,心里依旧会刮起无止息的风。

“但你又说想跟我一起旅行,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吕霭宁沉默了一会,她觉得去哪里好像都不重要,在他身边就是最好的风景,但随即又想起什么“啊,你记不记得那时候我和你去苏黎世开会?”

“记得,那时候快到十二月了,班霍夫大街上的圣诞装饰都已经亮灯了,你还说路边椴树上点亮的蓝色灯球很漂亮”杨逸滔又拍了拍她的手“sorry啊,我知道那时候你很想多留两天的,但是医院事情太多”

“算了那时候你还只是我上司而已,多留两天也只是陪你加班而已”吕霭宁的语气有些忿忿。


那一次两人一起去苏黎世开会,会后杨逸滔跟当地的医生又交流了很久,吕霭宁等他一起走回酒店的时候已是很晚。

异国街头,他们研究地图走走停停,有轨电车在他们面前叮叮当当的经过,天色暗透了,城市清冷的就像霍珀笔下才有的场景。天际洒下极小的雪花后又变成雨,他们只好站在咖啡店门口等雨停。

雨帘将剩下的世界与他们隔绝了,潮湿雨气让心事氤氲,他们彼此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在她身边,可是她依旧在想念他,如果雨可以将隐秘的心事讲出,她会觉得轻松一点。

她没有告诉他,因为会后眼睛不太舒服,她已经摘掉了隐形眼镜,眼前的所有光线在她眼里全都是光圈。

他又一次研究了地图,告诉她大概还有五分钟的路程,他们可以试着跑回去,吕霭宁表示可以,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怕她摔倒又保持了足够的界限感,他才发现她的手腕比他想象中细的多,清瘦的多。

他问她“是不是冷”却没等她回答便脱下黑色外套给她披上,他身上的味道瞬间将她包围,就像被他拥在怀内。他胸腔内心脏的跳动通过手臂传递给她,成为她的脉搏。

路上所有的场景在她眼里都是失焦的,是一块块光斑的组合,她只能看清近在咫尺的他,雨水汹涌,澎湃的情感却被这样的大雨推挤的绵长而静默,像黄昏暮色下,海浪轻柔地拍打礁石。

那时吕霭宁望着他,在那个陌生的国度,他们独立于岁月之外,不属于故土,也距离这个城市太远,只有他们彼此做遥遥相望的岛,孤绝于季风,洋流和远处的人潮。就算她视物不清,可是跟随他,她总有全心全意的安全感。

吕霭宁心里清楚,如果当时再多留两天,或许她会忍不住告白,可是后来那样也很好,不管是如何的过程,就像所有的小溪最后都会汇聚到大海一样,最终他们都会走到一起。


杨逸滔看了一眼时间,飞行还有三分之二的路程,他将她面前的文件收拾起来,帮她放平了座椅催她小睡一会,吕霭宁拿上洗漱包去简单洗漱了一下,回来躺下后杨逸滔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嘴角,是无比清新的柑橘味。吕霭宁很快睡去,她记得入睡前杨逸滔正摸着她的头,一边在看墨尔本的旅游杂志,她醒的时候却发现杨逸滔正盯着她看,很多人都醒了机舱里有些吵,她有些害羞,把毯子拉到了脸上,杨逸滔又一次耐心的掀开“这样会透不过气啊”十年了,他们彼此相伴,可是吕霭宁发现自己被盯着的时候还是会害羞如少女,他递上一杯温水“机舱太干了”,她乖乖喝下他递过来的水,他帮她把座椅调整了一下,又尝试着用非常自然的语气问她。


“Dr.Lui平时都有什么消遣啊”

吕霭宁停顿了几秒按捺住了内心的笑意,她控制了一下表情认真跟他细数 “Daddy喜欢在家里看看书修剪一下花园的植物,偶尔也会去饮早茶 ,他都有一些老友还有学生在这边,时不时会聚一下咯,你都应该跟他有很多话聊的啊。”杨逸滔只是笑而不语,又问“你都没跟我提过,你是怎么跟Dr.Lui说起我们的事的?”

“Daddy不放心我一个人在香港,说要介绍青年才俊给我,我就告诉他我已经和你在一起”

杨逸滔扬眉“他没反对?”

“没有啊,他只是说”吕霭宁语速放慢,像是在慢慢斟酌字句“他说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怎样的一天”

吕霭宁小幅度的挥了挥手,想换一个话题,视线也率先移开,如果不是在机舱,杨逸滔可以肯定她一定会逃走。

他凑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做上了昔日死对手的岳父对吗”

吕霭宁避无可避终于点头“是啊,真巧哈哈”她不敢看他的眼,她的窘迫杨逸滔看在眼里觉得无论如何是可爱的,但又不忍心继续逗她。

“老公,你紧张吗?”吕霭宁认真起来。

“你见过我紧张吗?”杨逸滔挑眉,他和吕仲学至少在爱吕霭宁这件事上立场是完全一致的。

“我只是有些担心,过去跟Daddy一起住半个月,你会不会觉得有些不舒服,或者我们可以早点回香港”

杨逸滔拍了拍她的手“那时候我们只是对医改的态度和立场不同,但是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位好医生,也是一位好父亲,我知道该如何处理我和你Daddy的关系,你不要太担心,毕竟”,毕竟是岳父,他内心觉得有些好笑遂闭嘴。

吕霭宁把头转向另一边,打开了遮光板假装对云海很感兴趣,但是从她抖动的双肩来看,杨逸滔知道她在嘲笑自己。


航班预定于当地时间中午十一点左右降落,飞机穿越一层层半透明的云,脚下的大陆渐渐显示出粗旷的轮廓,吕霭宁还在看云,杨逸滔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思考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他和吕仲学从死对头到如今,他飞行八小时五十五分钟山长水远来看望他。

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吕霭宁的存在而变得可能,仿佛在他们之间,在不知不觉间生长出一条线,他知道,无论她在哪里,这条线都会将她牵引过去。


【双y|YTxYan】如果你冷 我将你拥入怀中

杨逸滔 x 吕霭宁


ooc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深夜接近凌晨的时候医院总是最安静。

吕霭宁在神外值班的一夜,结束了半夜兵荒马乱的急诊手术,她从手术室往办公室走,走廊上只有她一个人空旷的脚步声。外面的天光已经渐渐泛白,但是走廊上的灯还开着,是黑夜与白昼交接时分的暧昧不明,玻璃窗上还可以看到蜿蜒而下的雨迹。

她明明记得入手术室前还是深夜,她去急诊室接病人的时候匆忙一瞥,看到外面风雨正盛,雨声轰隆,仿佛要淹没整个城市,医院花园路灯散发的光源都被密密麻麻的雨点打的支离破碎。

她回到办公室坐下,从紧张的手术状态走出来,仿佛卸下了一身重甲,上了一天班外加两台急诊手术,她非常非常疲惫,机械地打开电脑想将手术报告完成,但疲惫到无法思考,余光看向空空如也的桌角。以前杨逸滔还在医院的时候,遇上她半夜急诊手术,总是会给她带一杯热牛奶放在那,他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但是她一直都知道,而现在他不在,她深深叹气,关掉了显示屏抱膝将整个人埋进椅子里。

闭上眼,她非常想念他。

昨夜仿佛浸没整个城市的大雨,他在家睡的安稳吗。


距离她替杨逸滔完成胶质母细胞瘤的手术已经过去两周了,手术成功之后她走出手术室随即被守候在外的闺蜜拥入怀中,她的视线变得非常模糊,有人向她鼓掌,也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膊以示安慰和祝贺,仿佛是独自打了一场焦灼的战争,她精疲力尽茫然四顾,却无人站在灯下望着她的双眼说一句“well done”。

最初看到杨逸滔肿瘤的MRI图像时候,她是没有思考能力的,她怎么可能有信心,可是她又怎么可以没有信心。

虽然手术结束已经这么久了,她搬到了他家住,为了更好地照顾他,好像生活又回到了本来的轨迹,但是她始终活在失去他的后怕中,仿佛经历了一场剧烈的地震后,接踵而至的余震反反复复毫无预警地降临让她很难招架。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打算收拾东西回家。以往她值班结束回家前都会特意找个借口去找杨逸滔,的确这样的告别显的很多余,可是她一直乐此不疲。


也是雨后初晴的某个清晨。

她拿着热咖啡推门而入的时候,杨逸滔正闭着眼靠在椅背,她放轻脚步朝他走了两步,他没有睁眼。往常听到她的脚步,在她还没有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就会抬头看向她的方向,可是那次她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近到可以清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的地方,他依旧没有睁眼,她猜想他累到睡着了。

她原本可以放下咖啡就走,往常总是如此。可是那次,她站在那里看了杨逸滔的脸看了很久,她看他纤毫毕现的睫毛,看他下颌完美的弧线,仿佛看尽他们过往的十年岁月。

她肆无忌惮地用眼神拥抱眼前这个她爱了那么多年的人,尽管这个人是她的上司,是她的师傅,是一个遥远到仿佛不可接近的神。


在某个瞬间她俯下身,鼻尖距离他的只有一指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他一呼一息间平稳的起伏,近到她不自觉地停住了呼吸,又鬼使神差般的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一个手指。

那个瞬间,世界变成了一个漂浮在海上的失聪岛屿,她的手心滚烫,而他的手是冰凉的。


他从浅睡中醒来,四目相触时,她的眼,是盛满淡白星光的湖泊,他刚睁眼就跌了进去,沉溺的心甘情愿。面对面的距离有多远,是风绕了地球整整一圈。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吕霭宁没有给他机会,她迅速松开了他的手指,站直身体,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同他说话:“Yt,我准备收工回家了,昨晚手术的病人我看过了,vital都很稳定,买了热咖啡给你。”

杨逸滔甚至以为刚刚右手食指被她握住只是梦境。可是那种肌肤相触的温柔让他以为世界都在融化,明明上一秒她眼神写满了故事,可是下一秒她又退回到安全距离以外。他翻来覆去的回想这几秒,想要把自己混乱的情绪打捞上来,他恨每次她的进退得宜。这种情绪连杨逸滔自己都有些意外,作为她的上司,是不应该这样想的,想忽视又挥之不去。等他回过神,吕霭宁已经转身走出了好几步的距离。

不等思考,他脱口而出“阿yan”,语气很正式,又带着一些踌躇。吕霭宁带着疑惑回头,她眨了眨眼,像是飞鸟在铅灰的天空下温柔地振翅,只一瞬便没入了山水苍茫。

几秒钟之内,第二次对视,明明是冬天,杨逸滔的背后却薄薄起了一层汗,正中眉心的子弹是温柔的,他早该意识到的,回溯的时候明明无迹可寻,可是这种感情又来的很汹涌和分明。他想从她的眼神里读懂她的情绪,又担心这是否有些越界,在与她的对视中他率先败下阵来,移开视线。如果她需要这样的距离,他愿意尊重她。

与吕霭宁的拉扯,他自问可以赢她,却喜欢输给她。


吕霭宁开着车回家的路上拐去了中环威灵顿街买了新鲜出炉的可颂,她知道杨逸滔很喜欢吃那家cafe的面包,虽然他不会特意说。吕霭宁抱着一纸袋可颂上车,满车都是新鲜出炉的面包香气。她迫不及待想见到他,又想让这段路程变得更长一些,她享受这样的期待。


她疲惫的昨夜还没有过去,别人全新的今天已经到来。

雨后清晨,昨日留下的尘埃全被雨水洗去,街市已经很热闹,树枝上还有零星的雨水滴落,苍翠而充满生命力,她在红灯前停下。

一对年轻的情侣互相揽着对方的腰从她眼前的斑马线走过,女生手里举着一支雪糕,两人边过马路边一人一口分食冬日暖阳里的雪糕,笑意张扬。吕霭宁的嘴角扬起笑意,他们是这样年轻,这样生机勃勃,这个城市里数百万这样的一双一对,而她和杨逸滔似乎是唯一的一对。

她日复一日的在他身边,医院是他们日常相处的背景板,他们不像别的情侣一样有很多的机会行街,睇戏,他们做的最多的事情不过是一起步入手术室,从他事无巨细手把手教,到她可以主刀,替他做难度很高的开颅手术。


开门的瞬间她放慢了速度,她怕吵醒他,门开了一条缝之后她首先挤进了头探了探。首先被捕获的是馥郁的咖啡香气,杨逸滔跟她重复了很多次,说家里喝惯的咖啡豆有一种柑橘和焦糖的甜香,此时此刻她似乎确实能够欣赏。

“吕医生,做贼吗?”

沙发上的杨逸滔将杂志从眼前移开,望着鬼祟探头的吕霭宁。

她瞬间露出巨大的笑容,杨逸滔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纸袋,“中环那家cafe的可颂?”问完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她的身上还有医院消毒药水以及尚未过去的昨日的味道。


窗外又开始下雨,隔着厚厚的玻璃,雨声显地有些沉闷,窗户上浮起一层白色的雾气,将他们的世界与剩下的世界分割开来。

她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杨逸滔正坐在沙发上看医学杂志,看到她出来朝她伸出手,吕霭宁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喝了一口咖啡,滚烫的咖啡入肚她整个人松弛下来,顺势躺到他的腿上伸了一个懒腰,杨逸滔一手支撑着沙发的靠背,一手慢而长地抚摸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像在默读一首情诗。


她仰面躺着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他能看到自己凝视爱人的眼神,大概也会惊讶于从中散发出来的温柔爱意,仿佛大洋深处的暖流缓缓涌动,每一次回旋都击打出令人心醉的声息。对视的几秒钟,万事万物都沐上了一层琥珀色的光线,吕霭宁觉得自己脸色发烫,有些害羞,顺手扯过旁边的羊绒薄毯盖在自己脸上,杨逸滔有些好笑她孩子气的行径,伸手帮她拿开“这样会透不过气”

吕霭宁懒得解释,她不想他太得意。


他低头吻上她的肩膊,又忍不住轻咬了一口。吕霭宁闭着眼带着笑意问他“你做什么?”他的视线落在桌上成对的两个陶瓷杯上,是她挑着买的,带着她独特的审美趣味,她带来的东西一点点填满家里的空间,他享受这种毫无侵略性的扩张和占领。

“想试试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Yt Yeung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不自信?

“和你在一起以后”

吕霭宁带着笑意瞥了他一眼又闭上眼,与他十指相交的缠绵。

他又道“和你在一起以后,我贪生又怕死”

彼此沉默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死这个字太沉重了,她不敢也不愿听到这个字眼。

他还坐在这里,简直是一个神迹,她仍旧拥有他,却仿佛失去了他千万次。

有眼泪沿着她的脸颊留下,吕霭宁来不及擦转身抱住他的腰“其实我很害怕”

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他得病之后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害怕,但他知道,害怕和恐惧这种情绪一直都在折磨她,曾经被保护在他羽翼下的女孩尽力在人生最大风雨来临的时候为他力挽狂澜,她的脆弱都被她深深藏在镇静的外表下。

“我知道”他的语气里有轻不可闻的叹息和心疼。


当麻药起效杨逸滔失去意识之后,吕霭宁站在手术台边才真切地感受到,他再也没有办法给她安慰和回应的世界是怎样的万籁俱寂,仿佛永夜降临,因为从前当她涉险而过的时候,前路茫茫,从来都是他掌灯将她照亮。

上穷碧落下黄泉,唯有他的双手可以握碎她。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哽咽,将头埋的更深,“我一直都很害怕,从你告诉我你的病情,到手术室里替你做手术,到你醒来,甚至到今天,我依旧很害怕,我一直都很害怕我做的不够好,害怕到最后我救不了你。”

很明显的哭音,直到时过境迁,一切都好以后她才敢放下强装已久的坚强,才敢在他怀里哭一场。杨逸滔不停拍着她的背想要稀释她的悲伤,他懂这种后怕,她经历了一场创伤,如何能轻轻带过。


杨逸滔换了话题,与她谈论昨晚的大雨,杂志上最新的病例,他不知道躺在他腿上的吕霭宁是在哪个瞬间睡着的,好像上一秒钟她还在回应他,下一秒已经沉沉睡去,她平稳的呼吸声混入淅沥的雨声中将他包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全感。

他轻轻拿过手边的杂志打算继续阅读,吕霭宁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乍然响起划破房子里的静谧,她条件反射一般坐起来听电话,是住院医生不确定,再次致电来确认早上吕霭宁下过的医嘱,她很耐心的又说了一遍并问对方是否需要自己再回一次医院。

杨逸滔没有听完就皱起了眉头,在她挂下电话的瞬间忍不住出声“这样带他们怎么可以,他们何时才能独当一面啊?”

吕霭宁的表情带着可见的迷惘“可是你也是这样带我的啊”

“接到这样的电话我肯定会训人”

吕霭宁认真的望了他一眼,难道手术带来的失忆副作用这时候才显现吗,“会吗,你没有骂过我”

吕霭宁说的笃定又自然,站起身来去厨房拿可颂,一边懊悔的念叨着面包可能有些凉了。

杨逸滔笑着望她的一举一动,术后吕霭宁自告奋勇搬来他家照顾他,他本不是这样脆弱的人,但的确贪恋她的温柔。

他见到以前从未见过的吕霭宁。

她买了很多雪糕塞满他的雪柜,几乎每天都会咬一支士多啤梨味的雪糕,尽管他看到一次会说一次“多食无益”但她依旧我行我素,他习惯了她的存在,她会在睡前阅读英文小说集,会一边刷牙一边带着满嘴泡沫靠过来和他说话,会在看到好笑的帖文时候不顾形象的大笑,会在清晨睡眼朦胧时一头撞在阳台的玻璃门上,还会和白天已经见过面的闺蜜讲长长的电话,她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变得格外鲜活生动,重新布置他生活的秩序,将这个房子变成一个家。


“不如找一天你休假把你的东西都搬过来”杨逸滔一边漫不经心的翻着手上的杂志一边等待着她的反应。

吕霭宁正皱眉啃着有些凉掉的可颂,她听清了但又好像没有听清,满嘴都是面包屑却还要逞强“为什么”

她问句里的捉弄过于明显,连杨逸滔都笑起来“为什么?因为你搬来是为了照顾我,我希望你可以一直照顾我”

虽然就现实而言,明明是他每天在家跟在吕霭宁身后收拾她随手乱放的东西。

“也不是不可以”她背过身去,不想自己努力憋笑的样子被杨逸滔发现,她还是不想他太得意。

“那麻烦你了,吕医生”



【双y|YTxYan】此为盛夏

 杨逸滔 x 吕霭宁

 ooc请见谅


吕霭宁当然明白,生命中有很多无法挽回的事。

被吹散的蒲公英没有办法再聚拢;

坠入地平线的夕阳不会再在西边重新升起;

落在圣诞节的雪不会再下一个新年重新落在同一个人的肩头;

已经成为一条直线出现在监护仪上的心跳同样很难被挽救。

病人还非常年轻可是因为频繁复发的脑瘤,吕霭宁依旧在手术台上失去了她,她为她做了那么多次手术,可是站在病人生命的悬崖边缘,望见隔开生与死的那道缝隙是那么深那么黑,或许是在病人身上倾注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这种失去就像是群山崩塌,她花了很多时间把自己从塌方的废墟里挖出来,走出手术室。

 

她不是第一次在手术台上失去她的病人,可这样的事无论发生多少次她都很难接受,作为医生,不能挽救自己的病人,哪怕生存率再低,哪怕用尽了所办法,她都做不到无愧于心。

这种失落和挫败感并不具有毁灭性,毕竟这是职业生涯中的必修课,但是吕霭宁的呼吸开始变得艰难,她痛苦地预感到,这天晚上分分秒秒会格外难捱。

 回办公室之前她经过杨逸滔的办公室,自从杨逸滔开始在大学和医院两边跑之后他更多地将精力放置在教学,以前不管她的手术再晚结束都好,他总会在办公室为她留一盏灯,后来她终于可以独当一面,成为曾经的他——明成北医院神经外科主管医生,但在一些脆弱时刻,她觉得自己还是会变回那个万事都想要依靠他的小女孩,还是会无可抑制地想念那盏曾经为她而留的灯。

 

吕霭宁翻出手机,和杨逸滔的对话框停留在她进手术室之前,原本这是他们无数日常中普通的一天,下班后她会自己回家,杨逸滔结束晚上的课后会回家和她一起吃饭,但这天她很想见到他,一刻也不想等。

吕霭宁拿起外套扔进车子开车去HKU,自从杨逸滔将工作重心向大学倾斜后很多事情都变了,他没办法经常接送她了,她开始自己开车上下班,中午甚至晚上也不能经常跟他一起在canteen吃饭,夜里值班她也不会再有下一个转角偶遇他的期待,很多事都变了,但是很多事又没有变。

     

温柔繁茂的夏日傍晚,倦鸟归巢,游子归家的时刻,街上的路灯在她眼前亮起,撑开一个个光晕连接成片,暮色下最后一抹橘红色的火焰将蜿蜒的山道晕染上柔和明亮的高光,建筑物都被涂染上了玫瑰色的浪漫。

到大学天色依然没有黑尽,她停完车根据以前跟着杨逸滔带她走过的记忆摸索到了教室,课程尚未开始但已经有零零星星的学生陆续走进来填满一个个空荡荡的座位,她在最后一排找了一个座位落座。

杨逸滔走进来的时候她几乎不用仔细去分辨,如一阵无端自起的风,她松散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跟助教交谈了几句,环视教室准备开口的刹那与她的视线不期而遇,那个瞬间,他的眼神一下子被点亮了。    

她望着神采奕奕的杨逸滔,从第一眼直到今天,她看到时光是如何缓慢而沉默地穿越了他,最初的时候他们之间也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当世界上出现了一个她无论如何都想要完全了解的人,那种想要了解的程度甚至能够让她在他面前先剖开自己。人人都道她是天才少女,天生适合在神外拿手术刀,连她的父亲吕仲学都不止一次跟她感叹过,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走向他,她多少次在医院加班看着天色亮起,多少次累到想要放弃时质问自己能否追上他的脚步,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终于走到这里,走到有资格可以和他并肩站立的地方,以最问心无愧的姿态和他站在一起。

明亮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课堂上的他和手术室里的他一样,仿佛是主宰生死的神,扬眉时一点轻藏的傲意,谈吐间对病例流露的悲悯。他游刃有余地讲课,与学生互动,课堂上的他好似没有做院长时候那么严肃,他是如此精彩耀眼,成为她平淡岁月里的星辰,她舍不得移开目光,吕霭宁毫不怀疑,故事从头,她对他依然心动,依然会第一百次,一万次爱上他。

   

课后很多学生围着杨逸滔问问题,还有三三两两的女生试图在他准备离开教室时和他同行,杨逸滔礼貌地拒绝后朝她走过来,有女生走到教室门口,隔了一整间教室朝他喊“Dr.Yeung,如果给你发邮件,你会回复吧?”

世事仿佛有意和他作对,这个不爱收女下属的人,又偏偏很受女学生的欢迎。

吕霭宁幸灾乐祸的迎上他的目光。

杨逸滔望着挤眉弄眼的吕霭宁,快速走到她身边,一边伸手接过她的包一边反击她表情里显而易见的奚落:“这样很幼稚,吕医生。”

是的, 很幼稚, 吕霭宁的大脑构造好像和他完全不同,但他不得不承认,最初时候他被她吸引,正是这种纯白天真,单纯至透明的心性,他最想珍惜和守护的也是这些,在他身边,她不必如他一般阅尽人世,历遍坎坷,他会尽全力将那些风雨挡去。就像白天打电话的时候吕霭宁跟他说过下午的手术成功率不足五成,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走出灯火通明的百周年校园,他提议沿着薄扶林道上山,山下的人潮灯海无声地繁华,和杨逸滔在一起久了,吕霭宁很清楚一些情绪化的东西是他无法体会的,并非他不想,而是不能,在共情能力方面杨逸滔似乎有一些先天不足。    

往常他们在一起,除了公事以外吕霭宁总是有很多天马行空的话题,但这天兴致却不高,夜航的飞机寂寂地穿越他们头顶的星空,身边青青绿绿的植物在夜色中描绘着风的形状,她大段大段的沉默里只能听到盛夏的蝉鸣,杨逸滔捏了捏她的手心。

“阿yan,可能你觉得很多时候我比你坚强很多,或者你觉得失去病人的痛苦我无法体会,但是因为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你令我保留了一些我曾经失去的东西,同样的,你的痛苦我也能够感同身受,在手术室,尤其是神外的手术室这样的事情无法避免,今天发生了,以后也还会重复,可是你,从吕仲学的女儿到今天明成北神经外科的主管医生,你从来都没有令我失望过,希望我也是”

就像风停了,风又起,吕霭宁停下脚步望向杨逸滔清亮的双眼,纵然是寻常人间事,纷纷求不得,生命毫不留情的流逝,而重要的是,他在这里。

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宇宙沉默地流动,星星们悉数到场。

耳边低语,他的语速变得很慢,却又字字温柔坚决。

“阿yan,你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成熟通透太多了, 可是你知道吗,我偶尔也会怀念,当初那个什么都需要我的你。”

杨逸滔知道吕霭宁是一个非常容易被治愈的女生,不甜的红丝绒蛋糕,闺蜜send来的简讯,甚至是他给她的一个电话,她都能很快快乐起来,可是他还是想要向她表达自己的情感,他想要她知道,这大概也是吕霭宁带给他的变化之一。

就像和她在一起以前,杨逸滔觉得叮叮车存在在这个匆忙而快节奏的城市似乎有些多余,但是某次吕霭宁强行带着他坐叮叮车穿越港岛,她说“叮叮车是银行与珠宝店间平静的呼吸”,他第一次认真隔着半高的透明玻璃与陈旧的木质车窗观望外面世界,那一刻时光倒流。岁月变迁,市井长街,她像是一把钥匙,重新打开了他和世界的联结。


沿着原路返回大学的时候,吕霭宁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她还谈到等公众假期的时候想和杨逸滔一起去离岛爬山,杨逸滔决心逗逗她。

“真的吗爬山?吕医生你来看过我上课,难道你内心不会有一些,一些?”他边重复边在脑海中搜索合适的词汇。

“一些什么?”吕霭宁转过头认真看向他。

“一些危机感”

这个词是如此的恰如其分,以至于杨逸滔自豪地眨了眨眼,他用余光偷偷看了吕霭宁一眼,她正在费力理解话题之间的跳跃,表情略带一些迷惘,像一只趴在窗台眯着眼满腹心事的猫。

捉弄吕霭宁,他觉得很快乐。

“不会啊,我见过你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什么样子?”

吕霭宁嘴角扬起,又不敢得意的过于明显,她带着笑意将视线投向远方。

“就算不顺路,也要送她下班回家。”

在他们成为情侣以前很长的一段时间,如果杨逸滔不忙,开车送吕霭宁回家几乎是每晚的例行公事,甚至后来杨逸滔车里的车载香氛也是吕霭宁买来送给他的。对于杨逸滔来说,这样的私人接触其实是有些突破他与人交往的界限的,只是日子久了,一些情愫开始变化的时候,他们彼此都有一些心照不宣,好似共谋一般,让事情发生。


夜里回到家洗完澡,杨逸滔在手机上check邮件,听到客厅里正在煲电话粥的吕霭宁向电话那头的闺蜜苏怡生动又夸张地形容她今晚在大学的奇遇,关于杨逸滔如何被女学生围攻等,他的注意力全部被她的欢快声音吸引了去,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可是她谈起他的语气,依然像一个深陷在热恋中的少女。

吕霭宁不知何时挂了电话从客厅飞扑进卧室,穿着白色睡衣的她像一颗巨大的奶糖,带着她惯有的椰奶香气降落在杨逸滔的怀里,搞的他措手不及,她把头埋在他胸前整个人扭来扭去,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但他知道她的表情一定很夸张。

“是啊,Dr.Yeung,我真的很有危机感啊”

杨逸滔知道她是在捉弄自己,果然吕霭宁说完就挣扎着起来要走,他怎么可能一次次让她得逞,用力一把拽回想要逃走的吕霭宁,又牢牢接住她紧扣住了她的手,边吻她边断断续续的在她耳边呢喃。

“可是我有办法帮你战胜这种危机感”

话音未落他已经轻车熟路地解开了她睡衣的纽扣,盛夏夜微凉,但吕霭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点燃。房间里的香薰蜡烛安静的燃烧,那种清淡而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气像浓雾,也像大雪迷了双眼,炽热是他,清冷是他,身贴身,如海啸冲击一般使她向下沉。

这种捉弄不成反被抓住的戏码不知道在他们之间上演过多少次,吕霭宁依旧乐此不彼。


下次吧,下次一定会逃走的更快一点。

    

      


    




【双y|YTxYan】晚安吻

 杨逸滔 x 吕霭宁

 如有ooc请见谅




    分针均匀地在表盘上走过两圈,吕霭宁维持一个姿势久了觉得有些累,转身拍了拍身后的靠垫换了一个姿势继续歪在沙发上和闺蜜煲电话粥,窗外夜色浓稠,但抬起头还能看到远处闪闪烁烁的夜景灯光,电话里苏怡的声音越来越小,吕霭宁猜想她是累了,她们约好第二天一起吃午餐才恋恋不舍挂下电话。

    吕霭宁边伸懒腰边从沙发上站起身,抬头看到时针指向凌晨一点的时候惊讶地吐了吐舌头,她暗自祈祷杨逸滔已经睡了,她收起手机蹑手蹑脚地走回房间,她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梳理今天他的行程,两台手术,两场会议,不错,她嘴角扬起弧度,是铁人也该睡着了。

    房间里已经关了灯,杨逸滔果然已经睡了,只留了她床头的一盏暖黄色的小灯,灯的亮度被调到最小,刚好可以让吕霭宁看到脚下的路,刚好能让她看到他隐没在光雾中的睡颜,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年少时候的样子。

   

    有很多次,她在办公室外看到过杨逸滔沉睡的侧脸,只不过那时候他们之间永远隔着冰冷的玻璃窗。在她默默暗恋杨逸滔的日子里,曾经很多个在医院值夜班的夜里,在她无力招架疲惫与困意的时候总是会特意经过杨逸滔办公室,距离他办公室几步路的地方有一个24小时售货机,永远散发着冷色调的白色灯光,她每次经过都会像强迫症一样数一数里面待售的瓶装咖啡还剩几瓶以掩盖内心的紧张,很多时候他在那里,有时候他在忙碌,有时候他趴在桌子上休息, 他似乎很少下班,她不敢靠的太近,那个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靠近的人,让她的心始终有一种温柔而真切的刺痛,她就像一颗失去了行星的卫星,在孤独的瞬息中徒劳地漫游,她很想念他,哪怕他就在她的眼前。


    吕霭宁关掉床头的小灯,眼前瞬间变得漆黑一片,暂时失去了视觉,嗅觉和触觉一下子变得敏锐,空气里有杨逸滔身上用过的沐浴乳的味道,吕霭宁很喜欢这种清新雪松的味道,是她买给他的,她轻手轻脚地躺进被子,随即坠入杨逸滔温热的怀抱,他睡的迷迷糊糊,左手摩挲着她的后腰,他闭着眼细细碎碎亲吻了她脖子和耳垂,吕霭宁没有想到他还醒着,她转身的动作僵了一下准备迎接他的责骂,而他并未感觉到吕霭宁的紧张,明显在半梦半醒的状态。

    “冻唔冻啊”他说话有浓浓的鼻音,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吕霭宁听出他语气里的睡意,浑身放松下来,转身回抱住他,伸手抚过他漫长的背脊。他们在一起两年,在此之前以师徒还有上司下属的身份共对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她对他的爱意,没有一分一秒的疲倦。

    

    吕霭宁年少时的爱恋热烈如夏日终曲,每一段关系都参杂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开始和突如其来的结束,在岁月的磨蚀中变得不值一提,爱上杨逸滔之后她才了解原来深沉而克制的爱意可以犹如一粒种子在心上生根发芽,那些曲曲折折的爱意犹如藤蔓在她的身体和思绪里穿行,经年累月融入她的骨血。

     旁人谈起杨逸滔,总是带着敬畏并且有些害怕的语气,吕霭宁可以理解,因为杨逸滔真的很凶,但是很奇怪,吕霭宁自问自己跟了他那么长的时间,看到他发过的大大小小无数次火,但是她从来没有害怕过他,甚至在某一些时刻她会觉得她眼里的杨逸滔明明是一个温和到无边的人。

     

    像是他们一起加班到深夜的日子他如果有空总是会车她回家,整个城市渐次熄灭的灯光有一种颓废的浪漫,车里的音响轻柔地播放着深夜电台,有一晚听到电台里Eason翻唱的《约定》,他带着温柔而叹息的语调唱着“剪影的你轮廓太好看,凝住眼泪才敢细看”,她不是第一次听这首歌,可是唯独这次,这两句歌词在心里反复拉扯纠缠,她难过的透不过气,转头看向正在开车的杨逸滔的平静侧脸,她觉得胸腔间仿佛骤然有一颗恒星剧烈地爆炸,她转过头收回目光,因为她有一种错觉,她当时眼里汹涌的爱意似乎会将他灼伤。杨逸滔显然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在开车的间隙转头问了一句“做咩啊”语气里的温柔几乎要逼她将那一句“我中意你”脱口而出,但是很快吕霭宁冷静下来摇了摇头,索性转向另一边看向窗外流离而过的街景。

    得不到回应的杨逸滔又担心的看了她一眼,随即问道“冇嘢啊吗?”

    吕霭宁摆出日常的微笑回头笑道“冇嘢啊”,在这个太空时代,人类早已可以坐着太空船登陆月球,却永远无法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她知道杨逸滔的内心很大很大,大的能装下他所有的职业理想,但也很小很小,小的只能装下病人和医改,她并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又像是某年轮到她值班的平安夜,canteen有小型的圣诞聚会,吕霭宁的确很喜欢圣诞温暖热闹的氛围,很多医生护士也都过去参加了倒数,但是她很享受忙碌了一天之后有这样完整而不被人打扰的时间,她可以专心地想念杨逸滔。

    她也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随性的走到杨逸滔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的,她又一次走过那个24小时营业的售货机,又一次在心里默数瓶装咖啡剩余的数量,他却从走廊的另一头倏忽地出现,她心里浅灰色的鸽群蓦地扑腾翅膀腾空而起。

    吕霭宁定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近,他目光柔和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走到离她很近的地方温和地同她说话“吕医生,有嘢揾我?”吕霭宁想了半天没有出声,但是杨逸滔似乎对她有无限的耐心,看她并没回答便告诉她canteen有party,他可以帮忙看着病人让她去参加party,吕霭宁只摇了摇头。

    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沉闷的轰隆声,杨逸滔循声望去,天边有一朵又一朵烟花在盛开之后扑向清冷大地,他的侧脸忽明忽暗,楼下有一群护士欢快而噪杂的倒数声。

    三

    二

    一

    欢呼声四起,天边烟花不停地绽放,仿佛一封封天外群星来信。

  “圣诞快乐,yt”吕霭宁露出笑容。

     杨逸滔的视线从远处匆匆收回,他看进吕霭宁的眼底,若丝之无声坠地。

   “圣诞快乐,吕医生”

    

    又像那一次她替杨逸滔去东京开医学会议,东京天际建筑物拼凑成的城市轮廓像极了香港,他们曾有过多次一起参会的经历,彼时杨逸滔总坐在她身边,会场安静他用耳语与她交谈,在吕霭宁心里掀起一场场飓风,将她设防的心弦一次次撕裂。

    他在东京时间夜里十点左右给她打开电话,她按下接听键的一瞬间香港潮湿清冷的雨气被杨逸滔略显温柔的声线带到她的身边,她的心也像一片刷刷下着雨的叶子,吕霭宁在电话里兴奋地与他分享见到的大咖,印象深刻的病例,杨逸滔听着电话一边在医院花坛的水池边缓慢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夜风灌满他的白袍,吕霭宁抬首望见窗外如星河荡漾的铁塔,她很想念他,但是她没有办法告诉他,她在心里轻声地叹息。

  “yt,从我的酒店房间窗口可以看到东京铁塔”

    自从吕霭宁成为他的学生,杨逸滔很少一天都见不到她。

    风带来一整季的潮湿雨气,他望着被建筑物切割成几何形状的夜空,不期然地开口

    “是吗,可是香港好像要下雨。”

    电话两端彼此都沉默了很长时间,吕霭宁在这种漫长的留白中捕捉彼此之间言之未尽的意味,就像某些用余光才能感受到的黯淡光点,在你直视时那里却只有黑暗。

 

    吕霭宁在杨逸滔的怀里翻了个身,他随之调整了姿势从她的背后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一只手温柔的扣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睡意昏沉,吕霭宁很喜欢这样的姿势,仿佛在茫茫水域望见大陆坚实的轮廓,他温热的吐息钻进她的脖颈逗地她发痒,她很轻地抚摸过他掌心蜿蜒的纹路,想起他们还未在一起的时候,杨逸滔也有牵过她的手。

    那时她帮杨逸滔忙医改的事,不记得第多少次陪他参加酒会,每一次陪他盛装出席她都会在恍惚间瞥见想象中未来的样子。

    觥筹交错间她有些力不从心,从下午开始的头疼和发冷在持续时间过长的酒会上变本加厉,杨逸滔在与人社交,她悄然退出找了一个角落的沙发坐下。满眼是室内金色灯光下酒杯轻触重重叠叠的喧嚣,在背影与背影之间,在衣角与衣角之间,她不停搜寻着他的侧脸。 

    他却在她张望间已然走到她的身旁,她神色如常的撒谎,却忽略了彼此之间经年累共处延展出的默契,他用手背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后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身上,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她失去思考般被杨逸滔牵起,像风雨飘摇没有方向的风筝被人紧紧拽住,她的手心很烫,杨逸滔的手心却是温凉的,他带着一点不由分说的力度牵着她往外走,他的手比她想象中大,骨节分明,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拂过几下似是安慰。很多杨逸滔平时无从体会的情绪汇拢在一起如一场雨兜头浇下。直到他们走到停车场,吕霭宁才意识到杨逸滔要带她走,她有些急迫“可是酒会还没结束”,他只是沉默,车子开的又稳又慢,吕霭宁甚至还在车上睡了一觉,那日发烧的感受太过模糊,直到很久以后的某天,她夜里值班醒来看到桌上的热牛奶和杨逸滔离开的背影,她所有的感觉在那个瞬间被惊醒,当晚他的沉默,送她下车时欲言又止的踌躇,对望时他温柔的叹息,风在他们之间转了几个来回,她终于懂得。


    夜色如旧日相似,世界孤独又宽广,可因浮游了许久的爱意终于被看到,被回应,被妥帖收藏,被细心珍视,每晚能回到他的臂弯安睡,让吕霭宁对每个寻常日子都能报之以吻。

    她周游了他的疆域,地球和太阳都不是宇宙的中心,杨逸滔才是。

    他好闻的吐息兜天兜地的将她包围,他的存在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开始就能抚平她所有的情绪和心间的褶皱,吕霭宁闭上眼沉重的睡意迅速袭来,她的心仿若沉入一片寂静而澄澈的海,与冬日疲惫的红色夕阳,与海鸥,与晚风,一起漫入水中,沉入安然游回大海的鱼群中。

    睡意来的汹涌,她甚至没有注意到杨逸滔在她脖颈留下的轻轻一吻。

   “晚安,杨太”